難\李喬
2004-09-06

工廠裡,上級交下一樁擴充業務的企劃案,指定我跟二男同事限期完成。為了需要,那個月我晚上加班多次,春雄臉色越來越難看。當他發現企劃案封面明顯的兩男一女署名時,他居然認為跟其中某人「一定」關係不尋常,我要如何辯白呢!

「神經病!」我憤然開罵。

「我是神經病,妳愛我,為什麼讓我發作?」他說。

我又急又恨,還隱隱感到莫名的懼怖。

最可怕,是不可理喻的是:他一起疑就逕下斷語,認定事實就是如此,而且從此歸檔--不是「備查」,而是「列案管理」!

我猛然省悟,我們之間無形的厚牆是難以挪開了

有一天,他在床第間突發妙論:「做愛,是愛情的感受過程中的火花--重質不重量。」

「……當然。」我漫應著。

「疑,疑心,是愛情殺手。」

「是嘛!疑心生暗鬼,暗鬼會傷愛情的。」我說。

「嗯,疑心暗鬼,使我做愛,欲振乏力!」

「為了幫助你做愛活力,」我惱得有些狂亂啦:「我該有所作為,讓你心中暗鬼變成真鬼才無憾!」

「妳不用啦。我倒要試試……」他說得很認真。

這是什麼話?我想我認了。我要嚴肅地面對了。

可是--後來才發現,自己是拿「女人」這個招牌作因循苟且的藉口--我還是不平不滿中,不安不快中跟他過著同一屋簷下的生活。嗯,「同居生活」與「同一屋簷下」意義多麼不同啊!

時光遲滯,交往進入第五年,什麼都沒有變,祇有兩顆心的「殼」越來越硬了。

近年來我們發展出一種「相處藝術」:多到陌生的廣大空間活動,這樣可以減少磨擦。這天是週日下午五時回到「家」,比預定早了一小時。我們說好,晚上去看一場首輪電影。

我發現信箱裡塞著一張粉紅色便條,相當熟悉的字跡寫著:「阿萍:來訪不在。好可惜。要趕火車。念念。盼早日見。杰字,四時五十分前五分。」四時五十分開車嗎?

阿杰離開才五分鐘吧?我告訴春雄:我馬上回來;把紙條塞在他手上,轉身招一部計程車趕往火車站。阿杰是高商同學,月前才聯絡上,說是剛嫁到人生地不熟的鄰縣,死黨來會,正慚愧未能搶先拜訪,這下一定要見……

趕到火車站,一列北上自強號剛剛開出,站裡不見人影,我悵然雇車返「家」。

大門洞開,春雄站在門口,整個背部包括腦後緊貼門柱,看樣子是以全身力氣抵著擠壓門柱,那是很奇怪的動作,三十四、五歲的大男人,又算是知識份子……

「你怎麼啦?」我低著頭側身「穿門」而過。補充一句:「火車剛開走,真可惜。」我走進臥室。

「秋萍:妳出來。」他招呼我。

「什麼事?剛才那個阿杰,我高商同班死黨。她叫邱曉杰。怎麼樣?」我一進門就感受到「氣壓」不對,而我自己也不知怎地怒火往上直衝。

「我問妳:你們交往多久?」

「三年!整整三年!」

「這幾年還來往?」聲音越說越冷。

「喂!楊春雄!」我終於爆炸:「邱曉杰是女生耶!拜託你!」以下是我連續放砲。

他也大聲回應。這是一場荒謬絕倫的火爆衝突。我當晚就拎著小提箱,住到旅館裡。

以後雖然恢復來往,卻是一種「邦交」,習慣性的延續,一種誰都不願傷人也傷己,或被傷害的緩衝階段。彼此都知道這一點,我們都半真半假地鼓勵對方「發展新感情」。有一天他告知我,他試著去尋覓。我感情得出,他真的有所行動。至於我,感覺是在混茫狀態中,遲疑地伸出觸鬚……

在兩年中,我們偶爾也會做愛。可是每次事後都感到無盡的空虛。原先春雄是不抽煙,那段日子,他「事後」會點起一枝煙……

春雄說的:「做愛是愛情感受過程中的火花。」這是絕句。然而,我們「在愛情消逝殆盡時仍然性交!」回想這段過往,豈止無奈、羞慚,也體悟到身為「人」是如此的……的什麼?我一生一世大概也找不出適切詞語吧?

這是奇妙的心理歷程,我已經陷入悽悲苦海,落水那一岸已無我胡秋萍容身之地,而持續下去必然滅頂。我知道我自己,我還是戀戀紅塵,然則我必須找到救贖的彼岸。

在這時候,心底卻有一句奇異的聲音:「楊春雄的懷疑,沒有一樁有絲毫事實。如果不來一場真的,也說太辜負他多年苦情啦!」

那一年,那一天,就是跟楊交往的第七年,一個名叫徐國柱的男子進入我心裡來了。非常切合楊春雄的「懷疑條件」:是我服務工廠的新進業務部經理。

一個女人心已然離開,那時跟男人一樣,是狠狠的。我為了滿足楊春雄的疑心,當然也是滿足自己「遺恨」,我電告他,我的新戀情。

「妳啊!妳看,不能怪我多疑吧?」他說

「嗯,我就要聽你這句話。」

「我是捨不得的。」

「你我過往的一段,我告訴他了。」這句話很必要。

我努力「棄舊迎新」。我不斷提醒自己:我是Citygirl,不允許自己產生可笑的「懼二回」心理。另一方面,徐國柱是一位很陽光的男人,作風乾脆明朗,心直口快,相處半天,他就自動「脫」光,讓人對他看得清清楚楚。

「我有一次短暫婚姻,沒有第三者,是雙方同意拆夥。一個男孩歸我,現在老母幫忙帶,反正有些田產,經濟上沒問題。」

他這一「簡報」,我什麼都不用問了。不但如此,他還幫我「表列」那些並不容易開口的「資歷」:「妳漂亮能幹,又不是鄉下小姑娘,當然會有些感情的過往,不意外,我祇期盼得到今天,以及往後的妳,好嗎?」

國柱的話,以「女孩」而言是有點「生硬」;細想一番會發現,這是理性感性兼具的陳述,感謝他幫我啟口,至於最後一句,我忍不住熱淚盈眶。 .....2004-09-06【台灣日報】

     

 
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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