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灣政壇極像馬戲班，各種雜耍及驚險絕技接力上演；唯一與馬戲班不同的是，表演者多非娛樂觀眾，而是發洩仇恨或私心。最近上演的「內閣制秀」正是如此。劇目可以稱為「倒退著走向內閣制」。

施許兩人推行最力

主張內閣制何以稱為「倒退」，而非「前進」？因為問題不在主張，而在主張的人。「李登輝時代」來臨的90年代初期，內閣制主張曾經風行一時，也是透過兩大報及三台電視「以學術面具掩護政治前進」。由胡佛領銜的所謂「十六位知名學者及清流」，在92年3月推出「我國憲法是內閣制，總統是統而不治」聲明，其真正目的並非學術，而是反對總統直選。

果然，在他們成功煽高輿論效應後，緊接召開的國民黨十三屆三中全會，通過總統選舉方式「緩議」，直選沒有過關。而這次反總統直選事件已經是「第二波三月逆流」，與兩年前趙少康領銜，要拉李登輝下台，故意將他扣上「二獨」（台獨與獨裁）罪名的「第一波三月逆流」，先後呼應。

今年陳水扁獲得連任，「陳水扁時代」即將來臨前夕，內閣制主張再度風行。推銷內閣制最力的施明德及許信良，將總統制貶得一文不值。如施明德稱藝人蕭薔坐在總統位子上「也會成為武則天」，許信良說他以往支持雙首長制憲改，現在支持內閣制，因為「矯枉必須過正，否則總統會變成皇帝」。

仇恨與私心在作祟

總統為什麼會變成皇帝？真正答案是蔣介石、希特勒式的克里斯瑪型總統獨裁制（希特勒在興登堡死後，身兼總統與總理二職）。但胡佛、施明德、許信良這些人要說的卻是：「總統在台灣直選就會變成獨裁」，「總統讓李登輝、陳水扁做，就會變成獨裁」。如果總統是連、宋或許、施等人做，「武則天」、「皇帝」等說法大概就不會出現了。

民選總統被說成皇帝，似乎是天方夜譚。但只要洞悉人的仇恨及私心，一切就迎刃而解了。總統夢碎前後的許信良截然不同，監察院長戀棧不成前後的王作榮也截然不同。總統夢碎的許信良由支持總統制變成支持內閣制，院長戀棧不成的王作榮則由支持李登輝，變成反李、反扁。同時基於反李、反扁需要，明明是委曲求全，動輒得咎的扁李，突然說成「皇帝」了；明明是非君主制國家最優良設計的總統制，也突然說成既獨裁又不如內閣制了。

胡佛是另一個我親眼目睹的例子。在我們大學時代，胡佛屬開明派教授，對改革派學生相當友好。但李登輝上台後，我在海外赫然發現他的轉變。1989年1月，我的《台灣民主化的關鍵》一文指出：「一些老代表揚言『全面改選就是台獨』、『再鬧就去大陸借兵』。連開明派學者胡佛都說：『未來立院資深代表如果全由新人取代，萬一突然宣布獨立，中共將有反應。』所有的民主規範碰到『法統論』，全都失效了。在全面改選還沒有實現前，法統論者已經把『全面改選』和『台獨』劃等號，把『中共反應』擺在『民主』之前。」1992年2月，我的《為反台灣人而反民主》一文又說：「1989年澄社評鑑縣市長候選人時，胡佛就藉故避開，以免支持民進黨。胡佛如此，陶百川等人也不例外。他們都是古代中國議諫大夫型人物，可以『為民請命』，但一定要服侍一個『正統』主子。人民只是被統治者，永遠不能當家作主，人民的最佳際遇也是被英明統治。」

連署聲明圖窮匕現

而胡佛最得意的傑作就是內閣制。他發明出憲法「不需修改，只需回歸」，「總統代表政權，行政院長代表治權」，「總統統而不治，行政院長治理的獨家妙論，居然有一批徒子徒孫及反李人士跟隨。這套理論，我當時評論道：「胡佛等十六名學者及清流連署的聲明，圖窮匕現，背後躲藏的就是『君權神授』、『大陸統治台灣』的帝制幽靈。」

內閣制是治而不統

內閣制是行政權及立法權合一的制度，需要民主深化程度較高的國家才能施行，否則首相及政黨獨裁甚於總統制（不要忘了總統制還有國會制衡）。內閣制又是「治而不統」的制度，內閣屢上屢下，變動無常，國家的團結靠「統而不治」的國王維繫，國王是真正團結及統一的中心，沒有國王又沒有深厚民主傳統的內閣制，往往以災難或潰散終場，德國威瑪及法國內閣制無不如此。

所以智慧的美國開國先賢才會設計出非君主制國家最適用的總統制：既符合內閣是「國王的內閣」的本質，又滿足國家需要一個團結及統一象徵—總統的要求。可以說，如果當初美國建立的是既沒有固定國家元首（全國民命所託），又抄襲英國內閣制的體制，美國若非已經亡於大國之手，就是至今仍為二、三等小國。

透過後視鏡看現在

具有帝制、專制及殖民悠久傳統的中華民國台灣，現階段明明不適合內閣制，某些人卻執意推動內閣制，因為他們選不贏總統，或看不慣頭上有一個國家元首，看不慣「家奴當道」、「中央被地方（台灣）統治」。由於看不慣，他們就退回自認更「平等」（沒有國家元首）的制度，並把總統制加上「獨裁」、「皇帝」等惡名，自以為改成內閣制，令他們屈辱或不甘心的所有問題就會自動消失。

這些人的心態及行為正像馬歇爾•麥克魯漢的名言：「我們透過後視鏡看現在，我們倒退著走向未來。」這些人正是倒退著走向內閣制。

（8月4日於台北） .....2004-08-07【台灣日報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