獨派對陳水扁歷經一週的劇烈反彈，終於漸入尾聲，認清安定的重要性。陳水扁說「目前最重要的是台灣團結向前走。」李登輝說「講出去的話像潑出去的水，收不回來，但收不回來就用布擦一擦，以後的方向比較重要，不要讓百姓感到不安。」這顯示了政治人物的務實面。

務實理想間的緩衝地帶

但在務實面之外，還有理想面。如同李登輝接下去說的：「不能說困難就不做，那百姓選你做什麼？不可因為現實和理想發生問題，就放棄原有理想，這樣叫做墮落。」陳水扁這次扁宋會引起最大爭議的，除了言詞粗糙，讓獨派覺得受傷之外，理想的失落恐怕是另一原因。

也許陳水扁認為務實必然要犧牲難度較高的理想，不能再給國際「台灣是麻煩製造者」的印象，也不應再對外界做「模糊的承諾」，能做就能做，不能做就說不能做。但對懷抱「台灣正常化」理想的人，務實與理想卻不能如此一刀切，中間還該留有緩衝餘地，否則這種務實即和「現實」、「絕情」無異。獨派的反彈，實際是對陳水扁（他們心目中的獨派掌門）理想失落的憤怒與悲傷。

而什麼是務實與理想之間的緩衝地帶？就是希望。希望連繫著理想與現實。太現實的人是市儈，是市民社會最壞的榜樣。太理想的人則是烏托邦是不可救藥的夢幻者。希望將兩者連繫起來，讓現實的不致太現實，也讓理想的不會太理想（空想）。當陳水扁由理想擺向務實時，他該留給支持者的正是希望。猶如希臘神話潘多拉打開盒子，放出各種不幸後，她還能及時蓋上盒子，為人類留下「希望」。也猶如《基督山恩仇記》這部恩仇了了的名著，在全書結尾表示：「在上帝揭示未來以前，人類的一切智慧都包含在等待與希望裡面。」

希望的反面不是失望，而往往是絕望。齊克果說：「絕望是致死之病」，「當一個執著的人將座右銘訂為『不為凱撒，即為草芥』，而又確知不能成為凱撒時，他就陷入絕望」，「陷入絕望是正在感染絕望，絕望永遠是現在式，而非過去式」。而如何醫治絕望？齊克果的答案是信仰，佛洛姆、布洛赫、佛蘭克等人的答案則是希望（或意義）。對於陳水扁而言，不讓支持者絕望的方式，亦是提供希望。

烏托邦展望比悲觀要好

提供希望不是信口開河，說一些做不到或毫無現實可行性的承諾。陳水扁已為此吃足了苦頭。提供希望是如佛洛姆《希望的革命》一書指出的：希望不是貪求更多「消費品」，不只是消極的等待，也不是天花亂墜及冒險主義，勉強不該勉強的事物，成為「假救世主」。它應該「像匍匐前進的老虎，只有當躍起的時機來臨時才躍起。懷抱希望，意思是為尚未誕生的事做好準備，即使在我們活著時仍未誕生，也不絕望，同時對根本不能發生的事，絕不浪費生命。希望如果足夠堅強，就會看出並培育出新生命的一切訊息。」

布洛赫「希望哲學」的核心正是「尚未」。他說，希望的意識就是「尚未」的意識，歷史不是既定的或給定的，而是人參與創造的，向著「尚未」但「可望」的方向發展；「正面的烏托邦總是促進人類追求尚未實現但值得追求的未來」，有希望的意識總比沒希望的意識好，「烏托邦展望」也比「悲觀展望」好。

不必做綠軍的悲劇英雄

而什麼是陳水扁該提供的希望？中華民國是統獨之間的最大公約數，但它不是「終局」，在全民共同努力（而不是相互對幹）下，它還是「尚未」，因為所有國家都必須不斷「發展」，除非國民甘於放棄。而獨派反中華民國，或統派反台灣主權獨立，實際都反錯了對象，中華民國是形體，台灣是靈魂，兩者「相互依存」，必須合作共生。統獨反對的，應該是要併吞台灣、消滅中華民國國家主權的外力，而非「命運共同體」的同胞。如果中共願意給予我們生存空間，國人也該慎思辜寬敏《給總統國政建議書》的建言：「可以考慮以『兄弟之邦』為兩岸關係的發展和談判定調，一如英國與美國、澳、紐、加拿大的關係。」

扁宋10點聲明及中華民國最大公約數屬務實面，台灣的未來發展及民主前途則是理想面。陳水扁只要務實而不忘理想，並讓所有國人在理想與現實之間保有共同希望，陳水扁這兩年引起的爭議就算沒有白費，他既不必做「綠軍的悲劇英雄」，也不會是「綠軍的狗熊」。 .....2005-03-05【台灣日報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