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球迷在亞洲杯足球賽中日決戰的表現，使人想到320之後台北凱達格蘭大道上的國親支持者。這絕對是民族性問題。正如張惠妹接受中國中央台專訪，把唱國歌的責任推給別人，呂秀蓮要她「選邊站」，台灣的大中國媒體不怪中共為難阿妹，反而責怪呂秀蓮及游錫堃為難阿妹一樣。這也是民族性問題。

民族劣根性不易根治

民族性（尤其是民族劣根性）是不易根治的大問題。1985年世界杯足球賽外圍賽，中國輸給香港，中國球迷照樣騷動暴亂，中國球員不甘認輸而大打出手，中國教練大叫「外國人欺負中國人的時代過去了」。我當時在美國中報寫《論愛國的自大》說：北京觀眾的騷亂使人憶起魯迅的話「中國人向來有點自大。可惜沒有『個人的自大』，都是『合群的，愛國的自大』。」由於中國人只有「合群的、愛國的自大」，所以在自己國土上輸不起，輸了也馬上和「國家民族尊嚴」發生聯想，愛國情緒無限高漲，終至演為排外仇外行動。

魯迅在同一篇文章《隨感錄第卅八》又說：「這種蹲在影子裡張目搖舌的人，數目極多，只需用暴民的長技，一陣躁亂，便可制勝。……他們舉動，看似猛烈，其實都很卑怯。至於所生結果，則『復古』、『尊王』、『扶清滅洋』等，已領教得多了。所以，有這『合群的、愛國的自大』的國民，真是可哀，真是不幸。」

中國人奴性非常深重

魯迅的話觸到中國民族性的核心。而魯迅對中國民族性的深刻了解，得益於美國傳教士明恩溥的《中國人的性質》一書。明氏1872年抵中國北方傳教多年，返美後於1894年出版該書。這本第一部研究中國國民性的社會學類著作，不只影響後世學者甚深，也整個改變西方人及日本人對中國的觀感。

費正清說，美國人對中國人印象之幻滅，是由此書完成。福澤諭吉代表明治維新的「脫亞入歐」論，也是由此書完成。（福澤說中國「人情風俗之卑賤鄙劣，可謂徹底暴露了亞洲國家的原形」）魯迅立志改革中國民族性，也是因在日本讀到此書日譯本而完成。《狂人日記》《阿Q正傳》等無一不在回應本書衝擊，甚至魯迅臨終前，還鄭重推薦本書。

中國民族性看似可以改變，其實極難改變。最主要原因在於中國帝制、專制與中國民族性相終始。古代秦始皇、漢武帝利用該民族性，現代毛澤東、江澤民、兩蔣、連宋馬也利用該民族性。而中國人的奴性又非常深重，日本石原慎太郎指「有這種國家，才有這種國民水準」，毫不誇張。國親兩黨「齊聲挺連宋」，正是這種奴性的顯現。國親及其支持者不惜發動暴亂，推翻台灣民主，同樣是這種奴性的顯現。

馬克斯說得好：「那些從不感到自己是人的人，就像大批繁殖的奴隸和馬匹，完全是主人的附屬物，主人就是一切。」康德論《什麼是啟蒙運動》的不朽名作也說：「懶惰及怯懦（這二者正是奴性的最重要條件）乃是何以有那麼多人，被外界（諸如革命、民主運動）釋放出來以後，仍願終身處於不成熟狀態，並且接受自居為保護者之保護的原因所在。」「絕大多數人都視成熟狀態為非常艱辛、非常危險，這點早已被保護者看透。保護者首先使他們的牲口愚蠢，小心提防不使溫馴牲畜冒險邁出一步，然後警告及威脅他們那種危險。」啟蒙與奴性、民主與反民主、成熟與不成熟，正好為現代國民性與非現代國民性做出嚴格區分。而中國民族性無疑屬於後者。

帝制專制思考的心理

中國民族性活在現代而不進入現代，處身民主而不珍惜民主，在台灣就有許多例子。例如他們罵民進黨「撕裂族群」，但種族（部族）主義卻是中國人的基本特徵。集體認同與部族偶像研究權威艾薩克就說，種族偏見並非始於歐洲白人殖民，而是更早之前就已被非歐洲人使用於「異族」身上。英國學者狄庫特的近作《當代中國之種族觀念》，也詳述十九、廿世紀中國人的各種種族偏見。相較之下，「撕裂族群」更多的，絕對是種族（殖民）主義根深柢固的國民黨外來政權傳人。

又例如他們罵李、扁「獨裁」、「獨夫」；指綠營「沒有族群問題，只有認同問題」的文化論述是「新迫害文本」、「強勢同化政策」；指訴諸多數人的政治是「民粹」；指正名運動及台灣史優先是「去中國化」；說民進黨政府依法治國是「綠色恐怖」、「毛澤東主義」。凡此種種，無不顯示他們頑強反民主、反現代的中國民族性，顯示他們帝制、專制思考的心理及語言

近年「公民國家」取代「民族國家」，成為國家認同的新趨勢，他們也寧願認同「大中國」，而不願認同台灣這個「公民國家」。他們之不怪中共為難張惠妹，反而群起攻擊呂秀蓮、游錫堃為難張惠妹，正是他們「民族國家」的慣性思考。

應該追尋自己的國家

然而，中國從來不是一個「民族國家」。把中國人當成一個「國族」，說中國是「五族共和」，中國人都是「炎黃子孫」，純然是廿世紀的新發明，是「現代中國國族神話」建構的一部分。由於相信這個虛構的神話，於是全世界的華人及華僑都變成「中國人」，而且必須認同「大中國」了，甚至對台灣從無管轄權的中共政權也認為台灣是它的「一部分」，說台灣「自古屬於中國」了。更嚴重的，韓國、日本、東南亞各國，也變成「中國歷史的一部分」，是「中國人建立的國家」了。

要拒絕這種蠻橫、反民主、反現代的中國民族性，只有「去中國化」一途。台灣民眾一定要讀新加坡李◆才《追尋自己的國家》一書，一定要記住李光耀廿多年前的話：「我們是居於海外的華人後裔，但在做某些對鄰國有影響的決定時，我們應該讓他們毫無疑惑的相信，我們是為了新加坡的利益，而非為中國的利益。在種族上我們是華人，我們也許說華語，有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觀和道德標準。但我們的生活經驗、世界觀及國家利益，使我們在思想上、感情上及行為上，和大陸的中國人不同。建立新加坡的國民身分及其獨特性，需要時間，但這個過程早已開始。」

（8月12日於台北） .....2004-08-13【台灣日報】